当鼠标最后一次点击确认按钮

窗外的蝉鸣声突然变得很响，空调外机的水滴在铁皮棚上发出规律的哒哒声。我们盯着屏幕上那个蓝色按钮已经很久了，手指悬在鼠标上方微微发抖。当鼠标最后一次点击确认按钮，这场持续半个月的志愿填报拉锯战终于画上句号。冰箱上的高考倒计时便签被撕掉后留下泛黄的胶痕，茶几上那本被翻烂的志愿指南正在掉页。父母把志愿草稿表折成纸飞机扔进垃圾桶时，我们发现那张纸已经浸透了手汗。

真正的人生选择题从来不在答题卡上

那些印刷在志愿表上的专业名称突然变得陌生。金融学后面跟着的就业率数字像某种神秘代码，临床医学五年制的标注让人想起白大褂口袋里插着的体温计。我们试图在招生简章的字里行间捕捉未来生活的气味，却只闻到油墨和打印机碳粉的味道。

三个平行志愿像三扇未开启的门。第一志愿的门把手锃亮，所有人都说推开就能看见光明的未来。第二志愿的门框有些歪斜，但门缝里漏出的灯光看起来足够温暖。最末那个志愿藏在走廊尽头，门牌号码已经模糊，但总好过从阳台上纵身一跃。

亲戚群里转发的"红牌专业"还在更新。表格里那些标红的专业名称像超市里的临期商品，虽然打折促销但总让人担心保质期。我们偷偷把第三志愿从市场营销改成工程造价，仅仅因为建筑工地的灰尘看起来比销售报表更容易忍受。

填报系统关闭前七十二小时

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。志愿填报系统的蓝色界面在黑暗里发着荧光，修改次数还剩最后一次。父亲用铅笔在纸上列出的"稳妥方案"橡皮擦改得发毛，母亲手机里收藏的"门但高薪专业"已经看到第三十七篇。

突然发现所有学校代码都变成了摩斯密码。211院校的编号带着某种庄严的节奏，省属重点大学的数字组合像流行歌曲的副歌。我们把最喜欢的专业代码写在手腕内侧，洗澡时那些数字在皮肤上晕开，变成浅蓝色的胎记。

高中班主任发来的语音消息堆积成山。六十秒的方阵里藏着"稳保"战术指导，夹杂着去年某个学长逆袭的真实案例。我们反复播放第七条语音中段那个轻微的叹息声，试图破译其中隐藏的人生密码。

分数线像潮水般涨落

提前批录取结果出来的那天清晨，班级群里的消息提示音此起彼伏。有人晒出的录取截图带着金色的边框，像中世纪手抄本上的烫金标题。我们盯着自己"院校在阅"的状态栏，突然理解为什么古人要观察茶叶渣占卜命运。

征集志愿开放的那个下午，阳光把电脑屏幕照得发白。那些突然多出来的名额像退潮后沙滩上的贝壳，捡起来发现有的装着珍珠，有的只是空壳。我们握着鼠标在"服从调剂"的选项上来回滑动，仿佛在签署某种神秘契约。

亲戚家的饭局永远在讨论"家的孩子去了双一流"圆桌转盘上的龙虾逐渐冷掉的时候，总会有人突然提起某个专科毕业的远房表亲现在年薪百万。我们数着盘子里的虾须，想起志愿表上那个被涂改过三次的专业方向。

录取通知书抵达之前

快递员打电话来时雨刚停。那个印着大学校徽的牛皮纸信封比想象中薄，掂在手里却比整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还沉。我们沿着封口处的锯齿线慢慢撕开，突然希望这个动作可以无限延长。

宿舍分配表显示我们将住在六号楼412室。这个数字组合在舌尖滚动时会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，四人间上床下桌的布局在脑海里自动生成三维模型。淘宝购物车里突然多了台灯、收纳盒和防滑楼梯垫，虽然还不确定寝室是否允许使用床帘。

新生群里已经有人在讨论开学装备。那些闪着光的笔记本电脑型号像某种接头暗号，行李箱尺寸的争论里藏着南北方的地域密码。我们默默记下"军训必备好物"清单第三条，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预习如何成为一个大人。

回望那个决定性的点击

志愿填报结束的那个深夜，厨房传来父母刻意压低的争执声。我们躺在床上用手机光照亮天花板，光斑里浮现出所有未被选择的平行人生。那些被放弃的志愿像未拆封的礼物堆在记忆角落，偶尔在失眠的夜晚发出细碎的响动。

现在看着课桌上慢慢褪色的准考证，终于明白人生根本不存在标准答案。那些在志愿表上反复斟酌的选项，不过是十八岁时对自己的一次温柔试探。
填报系统关闭的瞬间，真正的成长才刚刚开始。

蝉鸣不知什么时候停了，冰箱的制冷声显得特别突兀。书架上那排高中教材开始积灰的时候，我们突然发现填报志愿时最纠结的那个问题，原来要用整个大学四年来慢慢解答。窗外的香樟树正在结新的种子，而那些被我们郑重写下的院校代码，终将成为通向不同风景的站台编号。